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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迷途无路
  门口的血,是那些镖师的。
  他们武功平平,更谈不上有什么名气,但直到最后一个趟子手倒在血泊里,也没有一个人逃跑。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已是这里最后的屏障。这些最多不过只有二两七钱月例银子的普通汉子,就在这数丈方圆之地,做了一个男儿应该做的一切。
  敌人并不是没有付出代价,几个黑衣人倒在这些镖师中间,凸出的双眼充满了惊讶,仿佛不相信自己会死在这些粗手笨脚的镖师刀下。
  鹰横天的人马,原来回了客栈。
  他们回来的时候,想必门口的屠杀已经结束,第二场恶战,发生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上。
  追击进来的捕快衙役都是鹰横天精挑细选出的好手,整个孔雀郡的精英。
  他们的尸体还未冷透,血也仍在流淌。在这易守难攻的楼梯狭道,足足倒下了二十多人。
  向上去的人,已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云盼情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她站在楼梯的底端,并没有跟着聂阳和慕容极上去,而是怔怔地盯着四周横七竖八的尸身,呆立在原地。
  聂阳的手握的很紧,离二楼每近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抽紧一分。
  他的嘴里全是苦水,苦的发涩,苦的连舌头都已麻木。
  这里的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大意。丰州的安全,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真正的亡命之徒,和那幕后操纵全局的人,甚至是邢碎影,又有哪个真会认为在清风烟雨楼的地头不可动手的?
  他已经很疲倦,疲倦到随时可能倒下,如果可能,他甚至想要回到从前,回到自己修炼幽冥九转功的那一刻,回到自己踏进浩然镖局的那一刻,回到自己向姑父学艺的那一刻,回到所有的悲剧都没有发生过的那一刻……
  可惜那都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有向上走,像被鞭子抽着的驴子,沉重而缓慢的迈上被尸体淹没的楼梯。
  二楼有什么?会不会是董家姐妹和田芊芊的尸体?
  楼梯很短,不管再怎么慢,也终有上到顶的一刻。
  转过拐角后,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整条长廊。
  长廊上只有一具尸体,一具站在董诗诗房门外,双手成爪,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依然想要捏碎敌人咽喉的尸体。尸体的脸已经紫黑,五官扭曲而变形,乌黑的血丝还残留在他的七窍之外。
  他穿着玄色官衣,腰带上还系着北严侯所赐、六州通行无阻的腰牌。
  如果不是这些,已经没人能够认出这就是名震中北六州公门的鹰横天。
  聂阳的心头登时一阵冰凉。鹰横天的武功比起慕容极也不逊色太多,是六扇门中一等一的好手,生平追捕重犯无数,应付毒药暗器自然也是行家。
  可连他,也这样死在了董诗诗的门口。
  那董诗诗呢?
  聂阳用剑鞘小心的把鹰横天的尸身架到一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剑柄顶向屋门。
  屋门是闩住的!
  聂阳的双眼顿时一亮,拔剑挑开了门闩。
  屋内没有人,至少,没有一个活人。
  朝向后巷的窗户大开,屋内的陈设凌乱不堪,桌椅都翻倒在地,屏风被劈成了两半,更加触目惊心的,是散落在床边的几块衣衫碎片。
  屋内倒着两个男人,一个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一个双手还抓着分开的衣襟。
  他们都倒在床边,尸体还未完全僵硬。
  “是逆鳞。”
  慕容极捡起了床边掉落的一个龙鳞一般的精巧暗器,沉声道,“看来这两人是被田姑娘用美色所惑,伺机用逆鳞取了他们性命。”
  聂阳叹了口气,脑中已经能想象出田芊芊和董家姐妹躲在这房间中的情形,面对着孔武有力的两个黑衣男人,田芊芊故意示弱,纠缠至衣衫凌乱,两人色欲熏心之时,靠暗器保住三人安全。
  多半三人不知门外情况如何,不得不从窗口逃出。
  他走到窗边向下看去,果然巷子中央还留着一只小巧的绣鞋。但除了这只鞋子,阴暗肮脏的后巷内再也看不到别的值得注目之物。
  慕容极看着屋中两具死尸,缓缓道:“这两人面生得很,看起来武功也并不太高,能杀掉鹰大人的,绝不会是他们。”
  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这次袭击的真凶完好无损的离开了,是去追踪逃走的三个女子,还是重新隐藏回了暗处,没有人知道。
  客栈里的人到并没有全死,小二、老板和几家零散住店的客人都不知不觉被人点昏,丢到了门外。但在他们身上,也根本问不出什么。
  用最短的时间把剩下的所有地方仔细观察了一遍之后,他们离开了鸿禧客栈。
  当衙役捕快们惊慌失措的面对着鹰横天尸体上的那块腰牌的时候,聂阳和云盼情已经坐在了孔雀郡中如意楼一处据点之中。
  那是一家很小的酒铺,红鼻头的老板终年难醒似的趴在柜上打鼾,屋内充满了淡淡的酒香。
  “两位总镖头、董家姐妹、田芊芊、绿儿的大致模样我已经分发给了我们的属下,一有消息,便会回报。”
  慕容极略显疲态的进门,说完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样银光闪闪的东西,放在了桌上,“邱明扬床边碰到的杂物下,我们的人找到了这个。”
  那银光闪闪的饰物,是一朵巧夺天工的精铸芙蓉,叶脉清晰瓣络分明,虽不是什么极为珍贵的重宝,也称得上价值不菲。
  但令慕容极面色沉重的并不是这朵银芙蓉的价值,而是它所代表的意义。
  如意楼许诺之事,俱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一事之中,这朵小小的银芙蓉便是许约所用信物,最终如意之时,付出代价之后,银芙蓉便会收回。
  慕容极一字一句道:“想必你们已经看出,他们的目的。”
  无辜的客人和店家都平安无事,并无杀人灭口的举动,从这点上看,倒确实是模仿了如意楼的作风。遗下的银芙蓉也落在极不起眼的位置,作为嫁祸,蒙蔽大多数人都已足够。
  如果慕容极没能把这银芙蓉找到带走,江湖的糊涂帐上,便又会多出一笔。
  “江南大乱之时,他们已经无数次的用过这等手段,”
  慕容极沉吟道,“没想到数年过去,他们还是如此行事。”
  聂阳道:“你是说,天道?”
  慕容极显然不愿说出没有把握的结论,只是答道:“我只是猜测而已,丰州境内还敢做如此事情的势力,并不太多。”
  云盼情的脸色变了变,但没有开口,她想必也觉得,这件事对于清风烟雨楼的名声,无疑也是一个不小的污点。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片刻的沉默后,云盼情自语般问道。这个他们,自然指的是天道。
  慕容极看了聂阳一眼,缓缓道:“我想,天道的目标,恐怕并不是幽冥九歌。他们暗中推波助澜,帮咱们和摧花盟火拼,为的,恐怕是那六百万两税银,和摧花盟所遗下的财产宝藏。孙绝凡前辈是风楼主的师妹,天道自然不会对她放心,经此一役,逐影几乎可以说是名存实亡,再无任何威胁。如果我所料不差,天道从最初起,便已经盯上了咱们这漏洞百出的复仇计划。天道野心之路上最大的障碍,首当其冲便是清风烟雨楼、隐龙山庄和如意楼,这次他们冒险在丰州境内做出如此大事,恐怕还只是个开始而已。”
  慕容极长长地出了口气,踌躇道:“聂兄,此事现在已瓜葛甚广,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事了,不如……我们帮你救人之后,报仇一事你就交由我们处理,你带着董家姐妹他们,回去把浩然镖局好好地重整旗鼓吧。”
  聂阳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下。那是烈酒,也是劣酒,一杯下去,便如一道火线直坠入腹。
  他想了很久,才很慢很慢的说道:“我师父曾说过,天道与如意楼的恩怨,便是与狼魂的恩怨。”
  他又倒了一杯,喝下去,继续道,“更何况,刑碎影现下就在天道之中。即使你们要收手,我也不会就此作罢。”
  云盼情在一旁看着聂阳泛起了血丝的双眼,里面透着阴涩浓厚的杀气,这个一直背负着仇恨担子的少年,终究还是逐渐变成了一把带煞的利刃。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突然拉住了聂阳的衣袖,“聂大哥,找人有慕容极他们帮忙,你大可放心。谢志渺多半把月儿姐姐带去了清风烟雨楼,你……愿意跟我去找他们么?”
  “找他们?”
  聂阳的眼中已经有了一些酒意,不善饮酒的人,往往醉的很快,“为什么要去找他们?月儿……月儿在那里,总比跟着我要安全得多。”
  他愣愣的看着云盼情,突然笑了笑,“你也走吧……回你师父身边去吧。跟在我身边的人,是永远不会安宁的……”
  慕容极皱眉夺过聂阳的酒杯,道:“聂兄,你现在应该吃些东西,然后好好地睡一觉。先不要想其他的了。也许等你醒来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有他们的消息了。”
  “是啊……”
  聂阳揉了揉额角,苦笑着说道,“我现在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我的确该吃些东西,好好地睡一觉了。”
  他很想冲出去找董诗诗他们,冲出去找天道的人拼个你死我活,酒让他的血都变得沸腾起来。但他还没有失去理智,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
  不仅为了他自己,也为了那些等着他去救的人。
  他如果现在去盲目的寻找,他恐怕只有死。而死人,是什么也做不成的。
  他不知道自己往嘴里塞了些什么东西,他塞一口饭菜、喝一大口酒,然后慢慢地咀嚼,艰涩咽下去。如是重复,直到他的肚中再也塞不下多余的东西。
  接着他便睡下,穿着从死人身上剥下的衣服,抱着从死人身上拔出的剑,躺在棺材一样坚硬的板床上,强迫自己像死人一样睡去。
  他睡得并不踏实,从睡着开始,他便不停地做梦。最初的几个梦不过是零散的碎片,在他脑海中飞舞出令人憎恶的痕迹。
  红色的鲜血,白皙的肌肤,扭动的裸躯,淫邪的男人,绝望的母亲,惊恐的妹妹,无边的黑……
  闪动的碎片消失后,出现的是聂清漪憔悴苍白的脸,充满仇恨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他,像两把利剑想要把他刺穿。
  然后他见到了董诗诗。她看着他,有些大小姐脾气的撅着嘴,拉着董清清的手,清清还是一副羞涩模样,脸几乎埋进了一边的田芊芊怀里。田芊芊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似笑非笑的斜瞥着他。
  接着柳婷出现了,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静静的离去。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梦境中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他自己。
  突然剑光一闪,一截剑尖从田芊芊丰满的酥胸中央刺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倒下,那把剑又是一闪,洞穿了董清清的咽喉。董诗诗尖叫着向他跑过来,而那把剑远比她更快,那森寒的剑光秋风般吹过,她张了张嘴,像是要喊夫君的名字,却还没喊出来,一颗头颅便掉在了地上。
  聂阳看着那把剑,那把剑的主人的手上,还提着柳婷睁着双目的头。他愤怒的看向那个人的脸,之后,就看到满目妒恨的聂月儿,疯了一样的盯着他,接着,一剑刺了过来……
  眼前的世界被这一剑刺的粉碎,碎裂纷飞的画卷后,出现的是一座小小的花园。
  花园里没有什么人打理过的样子,野草和灌木四处都是,但花圃的中央还种着一些他叫不出来名字的小花,迎风摇曳。
  这花园谈不上有什么好看,但处在其中的聂阳却由心底感到一阵熟悉的心安。
  刚才那恐怖的画面让他出了很多汗,他想擦一擦,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心里没来由的焦躁起来,那是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无力感,仿佛可以无尽的向前追溯:无法战胜的邢碎影、下不了手的夏浩、背负着仇恨在江湖漂泊的无措、师父的死、姑姑无处宣泄的恨、没有尽头的苦练、在眼前死去的养父母……一直到……一直到第一次感到无力的那一刻——在不经意间知道他只是养子的时候。
  有人会来安慰自己的吧,他能感觉到,这花园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曾经和他一次次在这花园见面的人,一个约定好以后会成为他妻子,照顾他一生的人……
  柔软的汗巾贴上了他的额头,这一次的梦境,终于比那一次更加清晰,他用力的睁大眼睛,看着逆光下出现的柔美女孩,带着恬静温柔的笑容注视着他,认真而仔细的替他擦去了额头的汗水。她怜惜的看着他,用婉转低柔的声音轻轻的说:“阿阳,你又做噩梦了么。早知道,那些事情我就不告诉你了。”
  她的语气显得很后悔,也很心疼,既有着姐姐一样的感觉,又有着一种即使在年幼的孩子之间也会产生的微妙情愫。
  什么事?你告诉过我什么事?聂阳想要开口,但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场景就像是从他脑海深处被风浪卷出的破片,他只能看到,却无法触及。
  “忘了我说过的事吧,阿阳,也许……这些事情你到长大才知道,对你会更好。听姐姐的话,好么?”
  这是聂阳梦境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之后,残缺的碎片再次被掩埋在属于幼年的潭渊深处,留下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醒来的时候,门外的阳光已经亮的刺眼。他起身想要下床,才发现床边还趴着一个人。
  云盼情就那么趴在他的床边睡着,手上还握着一条柔软的汗巾,聂阳迷蒙的看着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仿佛上面还留着那汗巾的残香。
  感觉到了身边的响动,云盼情眨了眨眼,不甘不愿的咕哝了一声什么,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聂大哥,你终于醒了啊。我还以为你打算和陈抟一较高下呢。”
  聂阳看着云盼情惺忪的睡颜,突然说道:“答应我一件事。等我找到他们,你就带我去见南宫盼。”
  云盼情楞了一下,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件事,“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聂阳揉了揉额头,只是道:“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
  云盼情也没多追问,点了点头,“好,反正你也要去见见月儿姐姐的,索性就顺道一起吧。”
  月儿……一想到妹妹,聂阳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怪异的梦,杀气腾腾的月儿杀掉了和他有过情缘的所有女人,那妒恨的眼神,在梦中显得那么真切。
  不论如何,和月儿之间的事情,也真的该做个决定了。聂阳叹了口气,长久以来的感情已经让他无法分辨那到底是男女之情还是兄妹之情,若说让他娶自己妹妹为妻,他心里总是隐隐的觉得不妥,但若是想到月儿嫁给别人,心头又会忍不住一阵抽痛。
  当仇恨被刻意的收藏起来的时候,纷乱的思绪就轻易地占据了聂阳的脑海。
  他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任何和仇恨有关的事情,因为他还想休息一会儿。
  只可惜,门外的慕容极已经听到了他的声音,象征性的敲了敲门,便匆匆走了进来。
  聂阳强打精神问道:“怎样?慕容兄打探到什么了么?”
  慕容极面色凝重,坐在桌边喝了杯茶,才缓缓道:“找到了两个,却都已不是活人……”
  聂阳心中顿时一颤,追问道:“是谁?”
  慕容极沉声道:“其中一个是许鹏手下颇为亲近的副镖头,另一个……”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看周围留下的衣物饰品,八成是绿儿。”
  聂阳心中一痛,啪的一声,竟把手里刚刚端起的茶杯捏得粉碎,“衣物饰品?”
  慕容极看了看聂阳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两具尸体的头颅都被人割去,副镖头的身份也是从他脱下的裤腰上绣着的名字确认的。那女子死前曾遭多次凌辱,那副镖头应该脱不了干系。”
  “割头……难道摧花无影吴延也已经来了么。”
  想到至今还生死未卜的史夫人所遭遇的惨事,聂阳心中便愤懑无比。
  “也不是没有可能,吴延很可能靠邢碎影的接引入了天道……那里还留下一个奇怪的线索,方舵主觉得可能又是陷害我们的手段。”
  “陷害?”
  慕容极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条白绢,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草头,草头的第三笔仿佛用力过度,一路拖出很远。
  “这是从绿儿的尸身背后的地上发现的血书,乍一看像是她是知道在劫难逃,从……那里的伤口沾了些血,留下了指认凶手的线索。便是这一个草头。”
  聂阳思忖片刻,缓缓道:“慕容的慕字起笔,便是草头。”
  慕容极叹了口气,道:“不错。所以方舵主才会担心可能是天道在谋划一件大事。”
  聂阳沉吟半晌,突道:“当时你们看到这草头,觉得是凶手刻意留下的可能有多大?”
  慕容极谨慎答道:“如果是凶手栽赃陷害,那此人做事一定极其小心谨慎,几乎没有作伪的痕迹,因此最初我们都只能认定这确实是绿儿死前留下的信息。”
  聂阳面色沉重的站起来,神情依然有些疲惫,但双目已经变得亮了许多,“慕容兄,带我去看看那两具尸体。想必,你们没有把它交给官府吧?”
  慕容极点头道:“此刻附近三郡七府十二县的官差,全都在全力调查鹰大人的案子,送去官府,也没有任何意义。”
  聂阳叹了口气,淡淡道:“好,我们走。”
  云盼情有些担心的问道:“聂大哥,你不吃些东西么?”
  聂阳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道:“咱们还是去看完再回来吃得好。”
  他果然说对了。
  如果云盼情刚吃过东西,现在恐怕已经全部吐了出来。
  她只看了一眼,就飞奔到了门外,角落里立刻传来她干呕的声音。接二连三的事情,终于让这看似坚强的小姑娘,渐渐显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聂阳忍住了胸中翻腾的恶心,上前两步,开始端详着面前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
  里面原本站着的两人看到慕容极,立刻过来躬身行礼,道:“公子,这两具尸体已仔细检查过了。”
  慕容极赞许的点了点头,道:“说。”
  “两具尸体虽然死状相似,但致死原因并不相同。男尸死前已被重手法震断了心脉,那掌力极为阴柔,不过功力火候不足,死后还是渐渐显出了掌印。另外葛先生从血中药性观察,这个男人生前应该是所中奇门毒药发作,才会狂性大发,将这名女子凌辱。女尸并无内伤在身,致命之处便是那一剑断颅,奇怪的是这名女子死后身上却留下了无数伤痕,似乎是不想让人看出这女子身份。”
  聂阳在一旁接道:“他说的不错,这女子不是绿儿。”
  “哦?”
  慕容极挑了挑眉,快步走到尸身旁边。
  聂阳并没再多说什么,即便那身衣物是绿儿的,这死尸也绝不是绿儿。有过那么多次亲密关系的男女,即使是很细小的特征也已经足够判断,更何况这女尸被人用剑捣烂的股间依然还残留着细细的黑色毛发。
  绿儿的下身,一直都是光洁无毛的。
  “这两具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聂阳向慕容极问道。
  慕容极侧头看了看旁边的人,那人立刻道:“回聂公子的话,这是在西南角的陋巷后侧找到的,发现的人是捡拾垃圾为生的乞儿,因为并非丐帮弟子,我们给了几两银子堵了他的口。”
  聂阳沉吟道:“西南角……洗翎园北苑观星楼,正是在东北角上。”
  慕容极蹙眉道:“你在怀疑这次的事情不仅是在陷害如意楼,还是栽赃天道的手段么?”
  聂阳轻叹道:“我只是想起,董这个姓,也是草头起笔的。”
  孔雀郡中真正称的上一手遮天的,既不是如意楼,也不是隐秘在暗处的天道,更不可能是远在百里之外的清风烟雨楼,而是洗翎园的大老板,董凡。
  以他的财力势力,收买黑道上的一流杀手也绰绰有余,他为夏浩培养的少年死士想来不过是此人手下中微不足道的一群。但他在图谋什么?幽冥九歌?六百万两税银?还是说,他的背后,也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
  这人在江湖上追查邢碎影多年,如果说和邢碎影暗中有了来往,也不无可能。
  只是这想法究竟是聂阳理智的猜测,还是仇恨所致凡事总想引到邢碎影头上,却连他自己也理不清了。
  “你已经有打算了?”
  慕容极端详着聂阳的表情,问道。
  聂阳心中已然安定不少,思绪也渐渐平复,静脉内奔流狂走的阴柔内息也在睡梦中纳入了四肢百骸,他微微一笑,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男人身边没有女人的时候,不去逛窑子,岂不可惜。”
  这里最大的窑子,自然就是洗翎园。聂阳救走董诗诗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再来。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快。
  不论什么样的窑子,白日里总是要歇业的,不光是忙碌了一夜不曾好眠的莺莺燕燕需要休息,那些迎来送往跑腿打杂的龟奴老鸨一样也要休息。按规矩,只要是懂事的客人,这种时候一般不会登门求欢。
  所以,洗翎园北东西三苑,都变得死一样沉寂。北苑有大老板的私人居所,比起其他两处,白日里还算多了些护院。只不过这些只有一身蛮力的凡俗百姓自然没有本事阻挡真正的武林高手。
  虽然人已到了观星楼二层飞檐之上,聂阳还是有些疑惑。上次他孤身一人就能轻松救走董诗诗,可见这里也没什么高手,那董凡是如何杀入客栈的呢?莫不是他过于多疑想岔了路?
  慕容极仍在继续追查失踪之人的下落,并未跟来,云盼情不放心聂阳独自涉险,服了两丸治疗内伤的药,陪他一起前来查探。
  看着两个护院哈欠连天的走远,聂阳从暗处小心的摸出,拔剑挑开了二楼窗户,钻了进去。
  已经来过一次,聂阳轻车熟路的摸到了顶层,一路上仅有一个龟奴靠在楼梯拐角打盹,两个大活人从他面前闪过,他也丝毫不觉。
  到了上次董剑鸣所在的房间门口,聂阳先是听了一阵,听不到屋内有任何动静,才小心翼翼的挑开了门闩。
  门内果然空无一人,而且收拾得十分整洁。隔壁原本是刘啬居住的房间里,也没有半点动静。
  “难道他们转移到别处去了么?”
  聂阳微感疑惑,弄开了刘啬房门,闪身进去。往床上只看了一眼,便不由得愣住。
  云盼情随后进屋,顺手带上房门,顺着聂阳视线看去,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本就已经皮包骨头不成人形的刘啬已经得到了解脱,他的尸体都已僵硬,想必已经死去很久。但令人不解的是,他的五官显得极其扭曲,竟像是在死前遇到了什么极可怕的变故,让他这样已经生不如死的人,也露出了难以相信的惊愕表情。
  他什么都看不到,那么,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聂阳走到窗边,用剑鞘翻弄着尸身周围,但一无所获。以刘啬的身体状况,要杀他实在不需要费什么功夫,自然也很难留下什么明显的线索。
  可究竟是谁要杀他?董凡?还是董剑鸣?可这两人不管哪个,都大可以早就下手……
  刘啬的身上也看不出什么致命伤痕,恐怕还要带回去请如意楼的专门人士看一下,才能得出稳妥的结论。聂阳走到窗边往外看了看,看看从哪边带着这尸体比较方便离开,不料这一看之下,才发现大事不妙!
  他们上来时直接进的二层,自然也没注意到一层背阴处都有些什么,现在从这边看去,却是清清楚楚。沿着观星楼的底座,竟堆了满满半圈的炸药!那虽是开山破石所用的粗糙药筒,炸倒这一座小楼却也是绰绰有余。
  他这一眼望下去,恰看到刚才还在楼中打盹的龟奴正打着呵欠点燃了一支火把,缩头缩脑的点燃了数丈长的引线。
  “盼情过来!”
  此时再也顾不得还有刘啬尸身在楼上,聂阳向云盼情大喝示警,毫不犹豫的夺窗而出,数丈高楼下面又是青石硬地,聂阳在半空一剑劈向飞檐,震得虎口发麻,缓了一缓下坠之势,就地一滚站定,仍然摔得他周身剧震,气血翻涌。回头云盼情也已经飞身跃下,聂阳强提一口真气,双掌一分托在她纤腰两侧,蹬蹬后退数步化去了冲力。云盼情到没摔到什么,只是被聂阳抱了个满怀,不免俏脸微红露出几分羞涩。
  那龟奴一副没料到会有人凌空跃下的模样,吓得倒退了几步,转身就要逃走。
  聂阳连忙放开怀中温香软玉,叮嘱道:“你去灭了引线。”
  飞身追去。那龟奴才跑出不足两丈,便被聂阳一剑横在颈中,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叫道:“二位贼爷爷饶命啊!小的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两多的碎银子……”
  嘴里叫着,手哆哆嗦嗦的掏出几块碎银,赎命般举过头顶,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聂阳怕有人过来,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拖到观星楼后堆满炸药之处,冷冷问道:“说,谁让你炸掉这栋楼的?”
  那龟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裤裆里一股骚臭,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答道:“回大爷的话,要不是大老板下令,我们做下人的哪儿敢随便搞这么大动静啊……”
  “大老板?董大老板董凡?”
  “没错没错,我们就这一个大老板,新老板年纪还轻,不让我们这么叫他。”
  聂阳抬眼看着面前的观星楼,想不出为何要把这样一处修建颇为费力的建筑夷为平地。他这边没有出声,倒把那龟奴吓破了胆,一连串说道:“大老板说这楼晦气,打算推了盖栋新的,小的堆好了炸药还上去检查了一遍,除了大老板说不用看的几层外,小的每间房子都看过没人,才下来打算点火的,小的真不知道大爷您在上面啊,您饶了小的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都要靠小的养活啊!”
  聂阳心中觉得隐隐有些不对,若是仅仅为了毁尸灭迹,大可不必毁掉这座小楼,董凡应该料不到聂阳会来查探,这一次爆炸,所要消灭的一定是一些他不愿留下的秘密。
  “盼情,你看住这边,不要让人引爆了炸药,我再去楼里看看。”
  云盼情点了点头,叮嘱道:“聂大哥,你小心些,这楼恐怕会有什么古怪。”
  聂阳微笑道:“嗯,你等我。”
  这次既然知道楼里已经没人,聂阳索性一剑砍开了门锁,从正门闯了进去。
  上上下下搜了一遍,却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第二次回到一楼的时候,聂阳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迅速的冲到门外,自下而上数了过去。紧接着绕到了楼后,又数了一遍。
  这楼前后挂着两块牌子,正门当面写着观星楼,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从那边数来,共有四层,而转到背后,牌子上写着摘星楼的后门所在,却数出了五层房间!
  云盼情看聂阳在楼外绕来绕去,心中也感到有些奇怪,问道:“聂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聂阳摆了摆手,沉吟片刻,从第一层窗外破窗而入。很快,又从第二层窗中探出了头,问道:“这是第几层?”
  云盼情登时了悟,伸出两根青葱玉指,向聂阳比了一比。
  这样一番试探,才发现顶层房间与第三层之间,竟然不知如何隐藏了一层向着背阴处的屋子。如果所料不差,这一排屋中,想必就是董凡打算销毁的秘密。
  聂阳再不犹豫,从顶层窗中倒挂而下,双手一推,真力到处窗棂碎裂,飞身而入。
  可到了里侧,才发现这一排窗内竟只是一条窄长走廊,两端各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门,想必是通往这楼中的阳显格局。
  聂阳略一思索,沿着对窗墙壁轻轻叩击起来,果不其然,那一排墙壁正中,足有数丈之长内里中空。
  这暗室看来并非为了防范什么高手,机关就在画轴之下,聂阳轻轻一转,墙上便无声无息的滑开了一个两人余宽的缝隙。
  凝神屏息缓缓走入,屋内并无窗户,暗不见物,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光,聂阳从门边桌上摸到一管火折子,随手晃着,小心的点燃了桌上的烛台。
  屋内的陈设随着摇曳的烛火渐渐清晰,里面的家具非常简单,一张柔软的大床,一扇玉石屏风,一个巨大的木桶,一张靠门的八仙桌,和一个巨大的糙木柜子。仅有这些的话,这屋子倒着实没什么特异之处,但正是多出来的那些东西,让这房内充满了令人汗毛倒竖的诡异之气。
  屋内的地上,横七竖八叠着十几个女子裸躯,四肢僵硬肤色青白,尸身上泼了一层油膏般的东西,看起来格外诡异。这些女子如何死的一时也看不出来,但每一个青春健美的娇躯,都被人割去了头颅。
  这房间大得惊人,尸体占据了半壁江山,另一半却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散落堆满,凝神看去,有像是人皮一样的小块皮料,有红红白白的奇怪软块,有乱七八糟一团一团的乌黑头发,还有几张残缺不全的人皮面具。
  吴延?聂阳立刻想到了这个名字,这么说,吴延原来竟和董凡有密切来往……聂阳突然觉得有些事情隐隐浮现出水面,而自己几乎已经抓住了那个关键,可偏偏就差一点,触摸不到。过于执着的思绪让他又一次把线索串联到了邢碎影身上——董凡如果认识吴延,吴延多半认识邢碎影,那么,邢碎影便又成了这次事件的最大嫌犯。
  打开木柜,更加确定了这密室主人的身份,最顶的一层放着几个被处理过的人头,想必是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便被丢弃在这儿,而当中的那个,便是王盛威王老爷子。
  仅仅是这样一间密室,为何会用得到炸掉整栋楼宇呢……聂阳蹙眉不解,突然灵光一现,暗叫一声不好,转身飞一样的冲出了暗门,拔剑从那破窗中飞身而出,人在空中叫道:“盼情小心!”
  云盼情正关切的看着楼上的情形,突然见到聂阳奋不顾身的跳了出来,心中正自不解,只觉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极细极微的异样感觉,她连忙向右一错,呛的一声拔出清风古剑在手。
  她这一下应变已经极快,但仍旧没能躲过,聂阳在空中出声示警之时,她的左臂已感到蚊叮般的微微一痛。
  果然,那吓得尿了裤子的龟奴,此刻终于露出了隐藏极好的狰狞面目,他右手一晃,手上已多了把蓝汪汪的匕首,扬手便向云盼情咽喉刺来。
  云盼情正要运力出招,就觉左臂一阵麻木,气血竟已不畅。
  幸好聂阳已经从天而降,借着下扑之势一剑劈下,那龟奴不敢硬接,怪叫一声拔地而起,纵身便往后墙逃去,百忙中回手丢出匕首,试图阻挡聂阳追击。
  聂阳心中怒极,心中毒龙昂首嘶鸣,他一抬长剑,脱手掷出,浑厚阴柔的内力贯通剑体,破风而出的剑锋竟都吐出了数寸剑芒。
  那龟奴刚刚扒住墙沿,还没腾身而上,长剑已从他后心贯穿而过,剑尖没入墙内大半,生生把他钉死在了墙上。他像只壁虎般抽搐两下,软软的挂在了墙上,不再动弹了。
  聂阳此时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一把撕开了云盼情左臂衣袖,露出了整条白嫩的臂膀,上臂中央,一跟宛如牛毛的细针仅剩一截针尾还在体外,针扎之处周围肌肤都已泛黑,能看到一条明显的乌黑血脉正缓缓向上爬升。
  云盼情看着自己伤处,苦笑道:“聂大哥……真对不住,我……我竟也这么大意。”
  “忍住!”
  聂阳心急如焚,一把抢过清风古剑,剑尖一剜一挑,那细针连着一小块皮肉落在地上,伤口立刻流出大片黑中泛青的污血。
  用撕下的袖子扎住了她的肩膀,聂阳深吸一口气,低头便要去吮那伤口。
  云盼情仿佛早已料到,突然一掌把聂阳推开到一边,摇头道:“聂大哥,不成的。你还要救人报仇,不能冒险。”
  聂阳再度抢上,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臂,沉声道:“我若是一次次都保护不到身边的人,我还谈什么报仇!”
  云盼情浑身一颤,麻木的伤口已传来了聂阳嘴唇的温度,她双目半闭,偏开了头,略带歉意的说道:“聂大哥,我……我真的是想来帮你的。没想到……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聂阳一口口把毒液吐到地上,一边接过她递来的解寻常毒药的药丸捏成粉末洒在伤口上面,一边回道:“你已经帮了很多了。真的很多了……我就知道……跟着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看那药丸并无太大效果,聂阳又跑去那死尸身上搜索,但这种不顾一切的杀手,又如何会把解药带在身上。
  从一开始,这个乔装成龟奴的杀手就是在等着杀他们么……聂阳愤愤的一拳捶在墙上,毒液也有一些进了他的体内,让他也感到有些目眩。
  “咱们回去,让慕容大哥想想办法吧。”
  云盼情走到聂阳身边,柔声说道。
  聂阳只有点头,这楼里的秘密,就交给如意楼去调查吧。既然董凡会留下杀手,显然此地已经不宜久留,看到这楼如此久还没有炸掉,他们也应该已经发现这杀手失手了吧。
  回到如意楼的那处酒铺,聂阳如何努力,也掩饰不住目中的沮丧。
  云盼情服了一些解毒药,点住了左臂穴道,短期应无大碍,聂阳用药酒漱口几次,也没了什么难过感觉。
  “我知道你想让我也走。”
  云盼情看着聂阳的目光一直在围着自己左臂打转,笑了起来,“这样下次你再去逛窑子,就没有人替几位姐姐看着你了。”
  聂阳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他皱眉道:“盼情,这里离清风烟雨楼也不算太远,你又中了毒,不如这样,你先回去你师父那里,我找到诗诗他们,就去找你。”
  云盼情活动了一下左肩,笑道:“那可不成,要回去,你也得陪我一起才行,做个人证,证明我确实是被人暗算,免得师父说我一出江湖就惹是生非,最后还灰溜溜的回去,丢了他的面子。”
  聂阳见劝不动她,转念想到孤身离去的柳婷也吉凶未卜,也就不再多言。
  匆匆用过午饭,慕容极才苦笑着回来和他们会合,张口便道:“给我留点菜,我的肚子快要造反了。”
  聂阳看他面色,也分辨不出是喜是忧,只好静等他开口。
  慕容极扒了两口白饭,塞了一片菜叶进嘴,匆匆咽下,对着云盼情道:“云姑娘,你的毒不会有事,今日傍晚,能治好你的人就到孔雀郡了。”
  聂阳疑惑道:“什么人?另外,洗翎园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早些时候安排了人手快马赶去接来的人,本是打算问些事情,歪打正着,恰好可以解了云姑娘的毒。”
  慕容极喝了一口米汤,继续道,“至于那洗翎园,明里探访的人什么也没打听到,暗里探访的人,死了两个,伤了七个,而你说要炸掉的那座观星楼还是摘星楼的,还好端端的竖在那儿。看来要打探出董凡的动向,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聂阳沉思不语,云盼情这才道:“我中的这毒,寻常解药根本不起作用,你说的那人要是治不好怎么办?到时候聂大哥又该赶我回师父那儿去了。”
  慕容极微笑道:“这世上还没她解不了的毒。若是她治不好你,你要我输你什么,我便输你什么。”
  这两人都不愿气氛太过沉重,一搭一档尽力让语气轻松起来。云盼情扁了扁嘴,扫了一眼面前两人,故作生气的说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尽会耍赖而已,都欠了我不止一顿吃的,到现在都没有半个人兑现过。亏你们一个个还自夸言出必践,要我说,都是言出必赖才对。”
  聂阳胸中烦闷稍减,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云盼情的头顶,道:“好,等我找到他们,我们轮流请你。”
  云盼情笑眯眯的在他手心蹭了蹭,抬脸道:“既然如此,你要是再赶我走,我便当你赖账。”
  聂阳胸中一热,脱口道:“好,你愿意呆多久,便呆多久。只是……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
  云盼情笑嘻嘻的指着他说道:“你还不到三十,就和我师父一样啰嗦。”
  午后三人小憩片刻,云盼情留在酒铺休养,慕容极继续调动孔雀郡的人手搜索着失踪的人的行踪,聂阳则清洗了一下有些狼狈的身子,卸了佩剑,换了套新衣,在孔雀郡内四下搜索。
  孔雀郡的官府果然如慕容极所说已经乱做了一锅热粥,那家客栈被官兵围了个水泄不通,也不知查到了什么线索。
  离开客栈,聂阳又去把洗翎园的东西两苑趟了一遍,可惜除了疲倦补眠毫不在意春光外泄的各色风尘女子之外,一无所获。
  他最担心的,就是失踪的几人都已经被带离了孔雀郡,若真是如此,以天地江湖之大,除非对方主动现身,否则当真不知道要从何找起。
  若不是苦觅邢碎影无果,聂阳也不至孤注一掷定下这样一个计划。
  足足把郡内大街小巷转了个遍,转眼就已到了申末酉初,这一路寻来,聂阳虽然并未找到什么,但这几个时辰的宁静,终于让他渐渐压下了从王落梅身上吸取的那一股几乎无法控制的阴柔内息,经脉中终于得到久违的短暂轻松。
  打算好了入夜后再入洗翎园打探,聂阳掏出出门时带在身上的散碎银子,挑了些精致的糕点蜜饯包好,缓步踱回了那间酒铺。
  酒铺的老板依然趴在桌上睡着,听到聂阳进门也没有抬头,睡觉和喝酒似乎就已经是他生命的全部。
  这样的人,竟也能成为如意楼的一员,自己是不是对如意楼有些太过信赖了?
  聂阳摇了摇头,压下了新生的疑惑念头,直奔后院而去。
  撩开那脏兮兮的青布帘子,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正站在马车的旁边,呆呆的出神。
  “姑……姑姑?”
  聂清漪听到叫声,扭过头来,微微一笑,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阳儿,听慕容公子说,你有急事要问我?”
  聂阳一怔,旋即明白一定是慕容极十万火急的叫人把聂清漪带来。这么一想,那个一定能解掉云盼情的毒的人,自然就是和聂清漪一道的南宫家夫人华沐贞了。
  他不假思索的问道:“姑姑,华夫人在里面吗?”
  里面,自然是指的云盼情的房间。
  而在这一瞬间,他竟没想到要先问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聂清漪的微笑难得的有了一丝温暖之意,比起上次听到聂阳成家时的模样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她点了点头,道:“华姐姐正在里面。清风烟雨楼那个小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赎魂玉手华沐贞成名近二十年,妙手回春之术,的确足以令人安心。
  所以聂阳很快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姑姑,你对赢二石头这个名字,还有什么印象么?”
  聂清漪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像是没听清楚一样,带着那僵硬扭曲的笑容追问道:“你说什么?你问谁?”
  聂阳心中一阵狂跳,觉得自己好像即将触及一个不愿被提起的秘密,他咽了口唾沫,艰涩的说道:“邢碎影,他让我问你,你还记不记得赢二石头。”
  聂清漪这次终于听清楚了这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却像是四根钉子,狠狠地钉进了聂清漪心中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种极其惊愕的表情,嘴里喃喃的说道:“赢……赢二……石头?”
  聂阳正要追问,就听聂清漪突然极为凄厉的叫道:“你撒谎!邢碎影不可能认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他死了!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是我哥哥亲口告诉我的!”
  她突然瞪大了眼睛,向后退了两步,靠在了马车上,本就憔悴的脸上骤然一片煞白,冷汗如雨汩汩而落,双唇不住的颤动,“莫非……莫非是那样……”
  聂清漪猛地抱住了头,突然缩成了一团,崩溃一样的叫道:“嫂子!对不起……对不起!嫂子……嫂子……对不起……”
  聂阳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抱住了浑身发抖的聂清漪,不知所措的问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你和我母亲有什么事情?你冷静些,慢慢告诉我!”
  聂清漪竟连双目的神采都变得有些涣散,突然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聂阳的手臂,不住的说着:“对不起……嫂子……不是我的错,我不想的……我不想的……”
  聂阳心头一阵迷茫,不论是亲眷所言,还是自己调查听闻,聂清漪和柳悦茹之间都是众所周知的亲密无间,柳悦茹没过门时,就已是她的手帕之交,这其中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但这又会和邢碎影有什么关系?邢碎影的年纪并不太大,柳悦茹成婚之时,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而已,算起来应该还在仇家读书习武。
  但聂清漪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嘴里只是不断地重复梦呓般的自语,聂阳也只有把她搀进房中。华沐贞刚刚为云盼情解毒完毕,看到聂清漪这副样子,也有些吃惊,匆匆检查了一遍,从身上掏出一个玉瓶,到了一粒清香扑鼻的药丸,强塞进了聂清漪嘴里,抬头轻声道:“聂阳,不管你的事情有多要紧,这些日子,都不要再问她了。”
  那种感觉,就像千辛万苦在抓住一棵浮木的溺水者,骤然和浮木一起沉入了水底。
  聂阳脸色一片灰败,木然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还在颤抖不停的聂清漪,转身走向了屋门。
  没想到,慕容极就等在门外,手上托着一张大红色的请帖。
  请帖上的话非常简单,只有短短的一句。
  “今夜洗翎园北苑,来见我女儿。田义斌。”

  乳硬助性 第五十一章
  (一)门口的血,是那些镖师的。
  他们集体来了大姨妈。……
  “导演,群众演员罢工了。”
  (二)他走到窗边向下看去,果然巷子中央还留着一只小巧的绣鞋。但除了这只鞋子,阴暗肮脏的后巷内再也看不到别的值得注目之物。
  “一……一只绣花鞋!”
  “擦,下面要出场的是不是梅花党啊?”
  (三)聂阳端起酒杯,慢慢地喝下。那是烈酒,也是劣酒,一杯下去,便如一道火线直坠入腹。紧接着,便是如同刀绞版的疼痛,和喷薄欲出的强烈感觉!
  慕容极看着奔向茅房的聂阳,苦笑道:“我还以为聂兄也和我一样便秘,才那么着急抢我的药酒。”
  (四)聂阳面色沉重的站起来,神情依然有些疲惫,但双目已经变得亮了许多,“慕容兄,带我去看看那两具尸体。想必,你们没有把它交给官府吧?”
  慕容极点头道:“此刻附近三郡七府十二县的官差,全都在全力调查鹰大人的案子,送去官府,也没有任何意义。”
  聂阳叹了口气,淡淡道:“好,我们走。”
  “呃……可我把他们卖给了南洋来的收器官的。你也知道最近我们的开销也很大……”
  (五)聂阳怕有人过来,一把揪起他的领子拖到观星楼后堆满炸药之处,冷冷问道:“说,谁让你炸掉这栋楼的?”
  那龟奴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裤裆里一股骚臭,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答道:“回大爷的话,县太爷说这块地够年限了,卖给了别家,再不拆,大内高手就要来了……”
  (六)撩开那脏兮兮的青布帘子,他就看到了一辆马车,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正站在马车的旁边,呆呆的出神。
  “姑……姑姑?”
  “过儿……”
  “姑姑……你拿错台本了。”
  (七)赎魂玉手华沐贞成名近二十年,她手下还从没有治不好的病人。
  谁都知道凡是比风寒更厉害的病,她都是一概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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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羽败翎散
  夜幕渐渐低垂,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最后挣扎了一下,消失在阴暗的西山尽头。
  各式各样的灯笼开始给孔雀郡带来另一种色彩。喧闹的夜市尽头,那亮如白昼的热闹庄院,也正在迎进第一批客人。
  那些男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却大多带着同一种表情,像是爱偷腥的猫,正在走向一条肥美的鱼。
  此刻的洗翎园,才真正从沉睡中醒来,和其中那千姿百态的女子一样,随着夜色绽放出了奇妙的华彩。
  北苑是洗翎园三苑之中最有名的一个,在东西两苑可佩花魁艳冠的翎字辈女子,在这里比比皆是,就连端茶倒水捶腿捏腰的丫鬟,也都是排的上雀字名号的俏婢。
  最有名,自然也最贵。时常有王侯贵胄一掷千金,仍难博心仪佳人一笑,当然,有部分因由,是那些风尘女子知晓男人买不到便越想买的犯贱心思。
  北苑占地甚广,分了前后两块,后苑是大老板私人禁地,除了某些特别钦点的姑娘,无人可进,前苑则一分为二,占了三成大小的西厅,专门接待够资格来北苑,却又不是什么顶尖人物的寻常客人,而东厅,便是孔雀郡最大的销金窟所在。
  那里有最大的赌局,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而且,那里很公平,只要有钱,不管你是什么人,江洋大盗也好,皇亲国戚也罢,统统都是客人,都可以得到最好的服务。
  所以奔着北苑而来的客人,都不相信这样一个地方,会有被人包下来的一天。
  但那个满脸堆笑的龟奴,确实的,一次次的告诉这些拥挤在东厅门口的客人,“对不住了各位大爷,东厅被人包场了,大爷们往西厅去吧,大老板特别吩咐,翎欢姑娘给各位免费弹奏,还请多多包涵。”
  识趣的客人自然就掉转了方向,但总有好奇的人会问上一句,“什么人这么大气派,竟把这儿给包了?”
  或是不甘心的人叫嚷着道:“以为大爷没钱么?他花了多少你开个价,老子也要包场!”
  龟奴们的回答只有简单的一句话,“回您的话,请客的是仁庄田老爷子和我家大老板。”
  识趣的人,自然走了,不识趣的,此刻也便走了。
  北苑西厅彻底热闹起来的时候,东厅的门口已经只剩下了几个龟奴。他们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今晚的客人。
  聂阳就是那个客人。
  当他站在门口递上请帖的时候,那些龟奴的眼里流过些许的诧异,其中一个更是忍不住问道:“聂爷,您一个人?”
  聂阳露出了很和气的笑容,点了点头,“这种地方请客,我怎么舍得带别人来分一杯羹。”
  那问话的龟奴立刻道:“聂爷精明,田老爷子也吩咐了,这次只请了您一个,有别人来,也只好在门外陪小的们候着了。”
  聂阳笑了笑,大步走了进去。那几个龟奴对视了一眼,慢慢地,慢慢地关上了大门,他们的眼睛里,也随之露出了刀锋一样的寒光。
  东厅的布局并不像外人想得那样富丽堂皇,一切陈设都显得内敛而雅致,唯一别出心裁的,是四面墙壁上装饰的奇妙雕纹,由一个个连环涡旋相接而成,大小各异,看得久了,隐隐会有目眩神驰之感。
  诺大的厅堂,此刻显得有几分空旷,仅在北端长桌摆满了酒菜,桌边却仅有一个人,田义斌。
  他的目光依然锐利,像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穿过空旷的大厅,投在聂阳身上。
  聂阳迎着他的目光,缓缓走到桌边,拉出下首的椅子,坐了下去。
  屋子里当然不会只有田老爷子自己,就在他身后不远,端坐着十个人,八男二女。男的是清一色的赤膊壮汉,古铜色的肌肉高高隆起,双手按在膝上端坐如钟,一动不动如泥胎石塑。那两个女的中的一个,便是田芊芊。她靠在身后那个女人肩上,像是坐也坐不正了一样软弱无力,她的脸色异常的苍白,象是为了掩饰那不自然的病态,她的脸上扑了香粉,唇上点了胭脂,眉眼细细描画,如果不是神态木然,比起平时模样还要惹人怜爱几分。她双眼看着自己的双膝,定定的象在出神,双手却背在背后,像是被捆住一样。她身后的那个女人则是黑纱覆面,全身被一条玄色纱裙裹住,大半个身子隐在田芊芊身后,仅露出一双黑的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聂阳,仅看装束打扮,也猜得到应该是龙十九。
  而在二层玉石栏杆之后,还坐着四个人,面对聂阳这边的,正是满目仇恨的董剑鸣,一双眼里几乎喷出火来,捏着酒杯的指节都泛起了青白的颜色。与他对面的是一个阔背宽肩的汉子,并未回头,只是直愣愣的坐着。坐在董剑鸣两边的,是两个相貌平平满脸乱须的中年男子,两双眼睛贼溜溜的在往楼下的两个女人身上打量。
  田义斌面无表情的拍开酒坛泥封,倒了满满一碗,伸手一推,那碗酒稳稳当当的滑到了聂阳面前,他给自己也倒了一碗,端起来昂首喝尽,一亮碗底,道:“你来了。喝。”
  聂阳看了一眼二层端坐的董剑鸣,恭恭敬敬的端起了碗,一饮而尽。
  “好。”
  田义斌一抹嘴巴,大声道:“你没带剑?”
  聂阳摇了摇头,“来见您,我不必带剑。”
  田义斌当啷一声把手中空碗丢在地上,道:“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死地。”
  聂阳淡淡道:“我的女人在这儿。”
  田义斌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连自己的女人也不敢来见的话,那还算是什么男人。”
  龙十九像是被什么呛到一样,大声的咳嗽了起来。田义斌双目一黯,道:“可这里既然是死地,你就不该来的。”
  “你和芊芊都在死地的话,我不来也得来。”
  聂阳把手中酒碗慢慢放在桌上,轻叹道,“仁庄一直以宽仁容万物,可惜最终还是要遭以怨报德之辈所害。”
  田义斌凄然一笑,道:“不错,我自负不曾亏待他们半分,只求他们改过自新不再为祸一方,看样子,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龙十九更加大声的咳嗽起来,乌黑的眸子里甚至呛出了泪花。
  “我不明白,他们是为了什么。”
  聂阳嘴里说着,视线却已经转到了田芊芊身上。
  田芊芊依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膝盖,像是被点了穴道一样。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田义斌摇着头靠住了椅背,缓缓道,“谁都知道你们和摧花盟要有一场死斗,江湖中也人尽皆知四大镖局和摧花盟都是大大的肥肉,盯上了肉的苍蝇们,自然是一拍即合。”
  董剑鸣的脸色更加苍白,白的近乎透明,布满血丝的眼中,神色显得有几分恍惚。
  “鸿禧客栈的血案,也是他们所为么?”
  田义斌并未回答,而是缓缓站了起来,“我已说的太多。我女儿还在等我,聂阳,你不要怪我。”
  他的双手紧紧握住,这双铁拳下,也不知道倒下过多少穷凶极恶之徒,现在要对付的,却是很可能成为他女婿的人。他的眼中浮现出鲜明的痛苦之色,古铜色的脸上却依然面无表情。
  聂阳也站到了桌边,嘴角带着一抹讥诮的笑意,“我本以为龙十九会在酒里下毒的。”
  田义斌淡淡道:“既然南宫家的华夫人在郡中,你又怎么会被毒死。龙十九虽然是个混蛋,却不是个蠢蛋。”
  龙十九喘息着,一直的咳嗽着,呛的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既然如此,请。”
  聂阳说罢,紧盯着田义斌的双目,缓缓抬起了右手。幽冥九歌中的武功,从来都没有无意义的起手式,他这样单掌垂于胸前,已足以表达他的敬意。
  田义斌很慢很慢的踏上一步,再踏上一步,他缓缓抬起双拳,正要运力之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一股黑气从他的人中一下扩散开来,他猛地瞪圆双眼,一丝黑血顺着嘴角流淌出来,这短短片刻,他竟然已经站不住脚一样,整个人向着聂阳倒了下去。
  聂阳怔怔的看着他,像是在凝神听着什么,但屋中除了龙十九的咳嗽,已经再没有别的声音。
  任谁在这种时候,也会上前扶田义斌一把,聂阳自然也不例外,他迟疑了下,还是迈上了一步,伸手扶住了田义斌的手臂。
  就在田义斌倒进聂阳怀里的同时,他的双手突然一翻,捏住了聂阳双腕的脉门,猛地把聂阳抡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紧接着一肘砸在他膻中要穴上。
  聂阳却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而是忍住了口中的呻吟,说道:“现在,可以让我知道你是谁了么?”
  那“田义斌”眼里露出笑意,站直了身子,再次开口时,已经变成了和田义斌非常相似却略微高亢一些的嗓音,“我是谁说出来你也未必知道,你只要知道抓住你我就能拿到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这就够了。”
  他回过头,冲着楼上喊道:“董老板,要不要现在就杀了这人?”
  不知从何处传来董凡浑厚低沉的声音,带着奇妙的诱惑力,“不,聂少侠的性命还有用处,至少,作为和邢碎影讨价还价的筹码,分量应该不会令我失望。”
  董剑鸣终于按捺不住,刷的站了起来,连身后的椅子也撞翻在一边,“董叔!你让我杀了他!”
  董凡并没有回答,他似乎没有再关心屋内发生的一切,像是已经离开了。董剑鸣眼中杀气大盛,纵身在那玉石栏杆上一踩,飞虹贯日剑尖直取聂阳喉头。
  这一剑的功力比前几天强上许多,短短几天里,这初学幽冥九转功的少年竟已得到了如此醇厚的阴元化为己用。
  那杀手显然知道董剑鸣就是洗翎园将来的老板,也不愿得罪于他,一抬脚向边退开二尺有余。
  明明应该动弹不得的聂阳,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那冰凉的剑锋刺穿了他的衣服,紧贴着他的肋侧滑了过去。
  董剑鸣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变招横斩,就觉眼前一黑,一记重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他的面门。这根本不是什么拳法中的招式,这纯粹是宣泄胸中怒气的一拳。
  一拳得手,聂阳身形一晃,已捏住董剑鸣颈后大椎,双手一捞低喝一声,竟把他整个人丢向了依然稳如泰山的田芊芊和龙十九。
  几乎是同时,聂阳也拔地而起,足尖在飞到半空的董剑鸣身上一点,迅捷无比的跃上了二楼栏杆。左右两边的中年男子面色一变,一左一右挥掌攻来,而当中那人却依然笔挺的坐在原地。
  聂阳身子一侧,在这险到极处的地方使出狼影幻踪步法,擦着右边那人胳膊斜斜避过两股掌风,双手齐出却并未攻向那二人,而是冒着被打伤的风险拍在了当中端坐之人的肩上。
  左右二人怪叫一声,四只手掌两阴两阳,暗合两仪四象封向当中。
  不料聂阳不闪不避,竟运起影返功法,把这两股巨力硬生生吃下。
  那二人面色大变,撤肘回步又是双掌推出,这次不再留有余地,浑厚的掌力将一边的桌椅都激飞出去。
  聂阳这时才撤回双手,一个筋斗向后倒翻出去,竟又越过了栏杆落向一层,同时就听霹雳般一声大喝,当中那人呼的一声双拳击出,势不可挡的轰在左右二人的胸前,就听咔嚓嚓骨断筋酥之声,那两人惨叫一声如纸鸢双双飞出。
  聂阳刚一落地,便一式幽冥掌攻向龙十九露出的左肩。龙十九果然全无武功,竟完全不知闪避,只是水汪汪的眼眸中猛地现出一股绝望之色。而她身边的田芊芊,眼中却划过喜悦的光芒。
  哪知道聂阳这一掌看似势大力沉,半途却骤然一转,猛地拍在了田芊芊肩头,顺势一抄搂住了龙十九的身子,运起毕生功力向后跃出数丈,回到大厅当中,将龙十九牢牢抱在了怀里。
  这一连串的变化令人目不暇接,那假扮田义斌的杀手不过呆了一呆,一切就已结束。
  二楼的男子哈哈大笑着撕掉了脸上被人强加的易容之物,露出了田义斌古铜色的脸庞,“聂兄弟!你是怎么看破这群龟孙的诡计的?”
  聂阳小心的撩开面纱,在龙十九面上揉搓起来,一层层粉末坠下,揭开一层薄薄皮面,露出的果然是田芊芊梨花带雨的娇美容颜,只是她似乎穴道被点,一时说不出话,仍在轻轻地咳嗽。
  “我只和田老爷子匆匆见过一面,这龙十九的易容功夫又着实了得,我确实没能认出和我说话那人身上有什么破绽。”
  聂阳扶着田芊芊让她坐好,运力在她肩臂为她解穴,朗声道,“但我听出了芊芊的声音。”
  他看了一眼另一边喘息着吐出一口污血的另一个“田芊芊”微笑道,“既然龙十九是田芊芊,那田芊芊自然就不是田芊芊。田芊芊既然不是田芊芊,田老爷子也很可能不是田老爷子。”
  “所以你就冒险估计中了那家伙的计么?”
  田义斌摸着下巴笑道,“可你要是猜错了,我给你一拳可是会要了你的命。”
  聂阳道:“那若是真的田老爷子,自然不屑使什么阴谋诡计,真要是打斗起来,我再找机会询问内情便是。”
  田义斌的笑容渐渐隐去,沉声道:“聂兄弟,那家伙有一句却并未说错。现下,这地方当真已是个死地。我手下有人和那姓董的王八蛋勾结,你那镖队里也有他们的内鬼,现在恐怕这大厅四周,已经布满了他们重金请来的杀手,只等着把你生擒活捉。”
  那假田芊芊挣扎着爬起来,得意道:“不错,现在外面至少有几十张强弓,十几个高手在等着,只要我发出暗号,你们三个,都不过是瓮中之鳖!”
  假田义斌对聂阳的武功显得有些胆怯,悄悄地退到了那八个赤膊大汉身边。
  假田芊芊调匀了那口气血,扶着椅背站了起来,她背在背后的手上,原来一直拿着两把细长的匕首,刀刃上淬了剧毒,闪动着蓝汪汪的光芒,“识相的,你就乖乖和我们合作,除掉邢碎影,不也是你的心愿么?我们要的东西,想来你也不会有兴趣才对。”
  “哦?你们想要什么?”
  那女子脱口道:“四大镖局的营生,幽冥九歌的真本。还有邢碎影的命!”
  聂阳静静的看着她,过了半晌,才缓缓道:“田老爷子,龙十九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仁庄的?”
  田义斌一怔,旋即道:“今年年初说要去找芊芊,那时分批走的,龙十九是最早的一批。”
  那女子哼了一声,握紧了手中匕首,道:“你还有心思问东问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田义斌冷哼一声,飞身而下,一转身,离那女子已经不足三步,他冷笑道:“凭你们这几个杂碎,还不配做我俩人的对手。还有什么鬼祟一并出来吧!”
  田芊芊的穴道一解开,便拉住了聂阳的手,低声道:“诗诗妹子……在他们手上,那个丫头也在一起。但不知道他们把她俩带去哪儿了。”
  聂阳拍了拍她的手,全神留意着四周动静。
  二楼的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腰佩黑刀的少年走了出来,面上带着讥诮的笑意,道:“我本以为他们费尽心思设下这连环套,便用不着我再拔刀了。”
  那女子看着田义斌,终究没敢出手,凌空一翻退到了二楼那少年身边,撒娇般一顿秀足,道:“继羽,全靠你了!”
  继羽?白继羽?聂阳心中一凛,骤然间一些事情豁然开朗起来。
  原来他一直都想错了,天道其实也是一直被嫁祸的对象,这些由董凡从中牵线联系在一起的人,才是躲在背后令人防不胜防的黑手!不净和尚他们根本就不是因为违背了天道规矩而被处死,而是为了不让天道察觉被白继羽灭口!
  被桎梏在仇恨中的思绪一经解放,许多事都顿时一片清明。
  只不过,现在还不到细细串联的时候,那沉着冷静的少年,已经带着他那把被九天神魔诅咒过的刀,缓缓走了下来。他用足尖一挑,就已经解开了董剑鸣的穴道,微笑道:“小老板,你还是先和龙妹子一起去找大老板吧,这里交给我就成了。”
  董剑鸣面色涨的通红,但他对白继羽的话似乎也颇为忌惮,俯身拾起了长剑,飞身跃上了二楼,隐忍着怒气道:“我们走!”
  那龙姓少女扶着栏杆柔声道:“继羽!你千万小心,我们在老地方等你!”
  那杀手也连忙跃上二楼,跟着一起离开。
  白继羽并未回头,而是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那八个大汉此时才长身而起,大踏步散开,把大厅中的桌桌椅椅散了个七零八落,围成一个大圈站定,把剩下的四人围在当中。
  白继羽淡淡道:“大老板想要活得,偏偏我的刀下很难留下活口,所以你我不妨赌上一赌,谁先出了这个圈子,便是输了。”
  聂阳点了点头,走到圈中道:“田爷,您带着芊芊先退到一边,提防四周。”
  田义斌拍了拍聂阳的肩,他知道自己气血不畅不是逞强的时候,便叮嘱道:“你也小心。”
  护着田芊芊退到圈外。
  那八个大汉果然只是围成一圈,对田家父女全不理睬。
  “阿大,给聂兄拿把剑来。”
  白继羽缓缓握住刀柄,下令道。
  一个大汉一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把百炼精钢长剑,甩手抛给了聂阳。聂阳接住抽出,声若龙吟,剑刃寒光闪闪,倒是一把好剑。
  “聂兄,请。”
  聂阳剑尖下垂,双目却左右看着周围那八人。
  白继羽笑道:“聂兄大可放心,若是这八人为了我动上半分,便算我输了。有田老爷子在旁见证,你我这场比斗,一定会保证公平。”
  他顿了一顿,扬眉道,“哦,是我疏忽了。”
  他这话说完,突然反手一掌印在自己肋侧,力道十足,打的他自己嘴角竟沁出一丝鲜血。
  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兴奋,一字一句道:“你方才硬吃了那两个废物一掌,现下咱们才算是公平了。”
  聂阳不敢怠慢,这少年行事偏激狠辣,据说用的又是邪门至极的天地人魔如意连环八式,素有魔刀之称的刀法。他缓缓挑高剑尖,目凝于敌,道:“拔刀吧。”
  白继羽的眼神渐渐冷却,冷若冰霜,浑身的肌肉都放松了下来,唯有握着刀柄的那只手突起了盘龙般的青筋。
  聂阳也挥去了所有的杂念,灵台一片清明,幽冥内息开始在全身流转,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而缓慢。
  他们都放弃了一招一式缠斗的打算,都在酝酿一瞬分出胜负的那一招。
  白继羽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均匀,他缓缓踏上一步,原本立足的彩砖上已留下一个刀刻斧凿也未必能成的浅浅足印。聂阳纹丝不动,剑尖上寒光大盛,阴寒剑气凝成数寸虚芒,如蛇信般正待人而噬。
  白继羽的眼中越发森冷,瞳仁中仿佛凝了两粒冰珠,他缓缓又向前踏上一步,至此,聂阳的剑芒已经几乎触的到他的衣料。
  聂阳却缓缓的向后退了一步。他立足之处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因他已将全身的力道灌注在了这三尺青锋之上。
  白继羽唇角突然浮现一丝笑意,长啸声中,手中的刀已出鞘!
  这一刀正是出在聂阳后退那一步尚未落定之时,此时力凝于剑而根基虚浮,定然无法抵挡他这出手一刀。刀光一闪,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一霎间就已逼到了聂阳胸前。
  但就在这一刻,聂阳的人却倒了下去,像是被刀风吹弯的长草,整个人向后仰倒。那尚未踏实的右脚顺理成章的化为了新的支撑,左足顺势飞起,如倒踢北斗一样踢向白继羽手腕。
  白继羽只有撤刀抬肘,变刺为斩,反取聂阳左膝。这一招已是应变中最为精妙之一,无奈刀势已泄,只是以攻代守。聂阳自然不会把自己的腿送到敌人刀下,他左腿踢起之时,左掌已经按在地上,此刻全力一掌推出,身形立刻被向上抛起,他右腕一抖,蓄势待发的剑光顿时铺满了面前数尺方圆。
  这一招闪出寒星万点,正是聂家剑法中最为精华的浮生若尘。聂家剑法其余招式平平无奇,勉强可算一流二流之间,但这招难以领悟奥妙的浮生若尘,却不输给任何绝顶剑法中的杀招。
  白继羽失了先机,脚下连踏,当当当踏碎数块彩砖,向后疾退。
  聂阳如影随形,剑剑紧逼,此刻他体内积郁的幽冥真气痛快地奔走出来,运转如意,手中剑招比起数日之前又强了几分。
  白继羽不知退了多少步,才终于吐出一口浊气,一声暴喝,第二刀叮的一声切入了那漫天寒星之中。
  这一声之后,再无声息。
  一切都归于了平静。聂阳静静地站在圈子边缘,手中长剑垂在身侧,微微一笑,一字字道:“你输了。”
  白继羽一刀之威的确令人通体发寒,这第二刀仅仅一招就将浮生若尘所有的变化尽数封死,聂阳如果继续打下去,便只有弃剑使出幽冥掌,以没有变化的幽冥掌法对付他可以封死一切变化的魔刀。
  但聂阳已不必继续。
  白继羽的刀虽已到了聂阳的喉头,但他的人,已在圈外。
  白继羽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刀,半晌,突然长笑一声,收刀回鞘,道:“我输了。我不该瞧不起你的。”
  这少年自负倨傲,对胜负又极为看重,此刻却大大方方说了出来,不论为人如何,至少他对他的刀,已经表达了足够的诚意。
  聂阳道:“那两人的掌力被我借来解开田老爷子的穴道,我本就没受什么内伤。”
  白继羽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两步,道:“刚才我若是要杀你,你绝对躲不开,是么?”
  聂阳点了点头,“是。”
  他本就是在赌,赌这刀法精绝的少年绝不会坏了他自己刻意维持的决斗公平。
  白继羽淡淡道:“所以我现在如果要走,你的朋友也不该拦我,对不对?”
  聂阳盯着他,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已经可以走了。”
  白继羽冲那八个大汉一挥手道:“我们走。”
  径直向正门走去,门扇打开,门外站着的,却并不是那龙姑娘所说的强弓劲弩,而是微笑着的慕容极。
  白继羽却早已知道一样拱了拱手,笑道:“这位兄台,代我向那位薛姑娘问个好。”
  说罢也不握刀,负手而去。看起来,他竟早已知道门外情况有变,局势早不在掌控之下。
  这大厅周围,想必也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恶战,跟着慕容极进来的七八个劲装汉子,均是满身血污,远远的西厅也已经听不到喧闹之声,看来那些寻花问柳的客人也都被吓跑的干干净净了。
  聂阳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咕咚一声把涌上喉头的半口淤血咽了回去,问道:“慕容兄,有没有找到董凡他们?”
  慕容极目光闪动,摇了摇头,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最好速速离去。不光是这里的龟奴手底下都有功夫,那些倚门卖笑的婊子,也有几个十分难缠。咱们费了这么大力气,也不过控住了人员薄弱的正门,其余各处还在缠斗。再不走,恐怕又会有许多变故。”
  聂阳颇为不甘的看了一眼二楼那扇房门,咬牙道:“你带着田老爷子和芊芊先撤。我顺着他们逃走的路再追追看。”
  慕容极皱眉道:“这地方被董凡经营许久,这次被咱们集中力量打击了一下,也并没有伤筋动骨,那老狐狸在外面布置的都是些花银子雇来的亡命徒,你这样追去恐怕凶多吉少。”
  聂阳看着那扇门道:“放心,有什么不妙,我会立刻退回来的。我还不到能死的时候。”
  慕容极踌躇片刻,只好道:“方舵主,你带田老爷子和田姑娘回去,李兄周兄,你们带些人守住这间大厅,我和聂少侠进去探探,我们若是一个时辰还未回来,你们就把这北苑放火烧了。”
  那些人各自领命,聂阳也不多推辞,和慕容极跃上二楼,聂阳领在前面,挑开门闩冲了进去。
  屋内却是一间寻常卧房,四周尽是女子用物,屋内芬芳扑鼻,屏风绘着惟妙惟肖的春宫艳图,不必猜便知道是此处的名花吐露纳春之所。
  屋中必然留有暗道机关,想必董凡方才就已经发现如意楼的人马悄无声息的围攻了过来,才连话都没有说完就匆匆逃走,董剑鸣他们三个自然也是从这里离去。
  这屋子陈设看似复杂,除去无用的摆设,却也没有多少可以容纳机关翻板的地方,聂阳没费多大功夫,就在床头侧面的壁柜中找到了暗道的入口。
  两人小心翼翼的探了进去,竟发现这里面是个狭窄的楼梯,直通到了楼下一间暗室,这屋子夹在一楼两个屋子中间,没有门窗,从外面看毫无形迹可循,就像那被隐藏在摘星楼中的夹层一样。这暗室里有一面墙,墙上有两个人眼大小的空洞,洞上也不知嵌了什么透明物事,自内向外看去,外厅大半空间尽收眼底。
  看来之前董凡就是在这间密室中开口说话的,声音经由旁边两个铜管,扩至四面八方。
  现在不是深究密室的时候,聂阳见此处没有什么可疑之物,立刻转身走向内侧那一扇一人宽的小门。门后又是一条楼梯,这次,却是通向了地下。
  地下楼梯连接的是一条幽深长廊,两边燃着长明宫灯,想必那些人刚刚才从这里经过不久,地上那几滴鲜血尚未完全凝结。
  知道正是此处,聂阳自然一鼓作气追了过去,不了这地下长廊曲曲折折竟十分幽深,算了算距离,早已绕出了洗翎园北苑。
  走了约莫一刻有余,长廊终于到了尽头,聂阳心中不免奇怪这董凡费尽心思在地下掏出这么长的老鼠洞是意欲何为,但既然已经到了,总要上去看看。这次尽头墙壁上是一排竖梯,顶上是个三尺见方的青石盖子。
  聂阳吸了口气,示意慕容极做好准备,运力把那青石缓缓向上抬起。
  那石板刚刚露出一线缝隙,就听到上面屋中传来一阵令人脸红心跳的吟哦之声。
  “嗯……嗯啊啊……大爷,大爷您轻些,奴家……奴家的穴眼儿都要让您顶穿了……呀啊啊……”
  吱吱嘎嘎的轻响也不断传来,头顶上只听声音,多半是个接客的姑娘正和人颠鸾倒凤的春房!
  慕容极顿时脸上一红,扯了扯聂阳衣角,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聂兄,咱们……还是回去吧。”
  聂阳却丝毫没有退回来的意思,他凝神又听了片刻,微微一笑,兀自抬起了那石板,双手一扒钻了出去。慕容极只有跟上。
  “啊——”
  聂阳从屋中钻出,就听见身边一声尖叫,侧头看去,一张皱巴巴的大床上,一个妙龄少女扯着被单,紧紧裹着身子,露出一张脂粉凌乱的苍白娇颜,满目惊惶的看着屋内突然出现的两人。
  聂阳长剑一昂,指住了那女子胸前,冷冷道:“你叫得到响亮,可你屋中的那位大爷呢?”
  原来他只听到女子呻吟,却未听到半点男人声音,他又并非对此事一窍不通的童男,怎会不觉有异。
  哪知道那女子泪眼汪汪的缩在床角,颤声道:“两位大爷……奴家、奴家好一阵子没有客人,今日……今日实在受不住,胡思乱想着自己抠了抠,不知……不知哪里得罪了大爷,还……还请饶奴家一命啊。”
  仿佛生怕这两位凶神恶煞的大爷不信,那女子说着就撩开了被单,只见里面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中央,倒当真是汁水淋漓,那一片湿淋淋的芳草丛中,那女子的另一手还不舍得拿出来,手指仍深深陷在嫩红的秘裂里面。
  聂阳心中生疑,这洗翎园宾客摩肩接踵,这女子姿色也称得上优等,怎么也不至于落到空闺自慰的地步,迟疑了一下,突道:“你那只手,拿出来。”
  那女子楞了一下,羞的把脸侧到了一边,修长的手指缓缓从那浓腻的一片蜜浆中抽了出来,花瓣外翻,发出轻轻波的一声。那两根手指沾满了女子爱蜜,离开之时,还挂出了一缕缕晶亮细丝。
  屋内虽暗,这两人目力却都不弱,倒是看得清清楚楚,这女子手上并无它物。
  慕容极有些尴尬的扭开脸道:“这位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多多包涵。”
  聂阳也缓缓把脸转向一边,就听慕容极继续问道:“不知道刚才姑娘有没有见到其他人从这里出来?”
  那女子嘴里仍可怜兮兮的说着:“奴家什么人……什么人也未曾见过……”
  但原本抽出的手却又灵蛇一样钻进了柔软的花瓣之中,从那销魂洞中悄无声息的取出一个扁圆的金属暗器,赫然竟是龙十九的独门暗器逆鳞!
  她口中软语未停,手指却已经按在了逆鳞的机括之上!这逆鳞并未对准聂阳,而是瞄向了慕容极的后脑。
  恐怕不会有几人能想到,这样一个娇弱无力的妓女,能在赤身裸体的情形下,掏出一个致命的暗器。
  但她的手指还未摁下,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已被铁箍一样的一只大手紧紧捏住。这一下捏的她骨骼欲裂,痛的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那逆鳞也啪的掉在她沾满淫水的雪股内侧。
  聂阳冷冷的看着她,道:“说,你们大老板是不是从这里逃了?”
  那女子疼的冷汗如雨,泣声道:“这位爷……你……你放开奴家,你问什么,奴家说就是了。”
  聂阳反手抄过逆鳞收进怀中,起身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这女子赤裸的娇躯。
  慕容极有些陌生的看着现下的聂阳,只觉心底隐隐升起一股寒气,让他后背发凉。
  似乎属于这少年心底阴暗角落的另一张面目,正在他面前露出了狰狞一角。
  那女子哼哼哎哎的揉了揉眼,突然双手按向床板,一双赤裸的长腿飞踢而出,足尖绷的笔直,拇趾如钩连环踢向聂阳胸前空门。
  聂阳眼底蓦然滑过一丝戾气,他右手一扬便握住了那女子纤纤足踝,越肩一扯,屈膝便是一顶。“卡嚓”一声令人毛孔发紧的骨裂之响,聂阳的膝盖结结实实的顶在了那女子的两腿之间,这一下力道十足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竟把那女子的耻骨方圆顶的粉碎!
  那女子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都如热锅上的活鱼一样在床上忘命的挣着,一双脚掌把床单都蹬裂开来。
  聂阳冷冷看着她捂着下体的手里泄出的血浆尿液,双目变得更亮,缓缓道:“你现下可愿意说了么?”
  慕容极有些不忍,却又觉得不好出言阻止,只好转过身去,警戒着门外。不过这屋子是交媾淫戏之用,隔音自然良好,遇上特殊客人,那一声声惨叫也不会穿出门去半尺以上。
  聂阳见那女子仍不开口,缓缓竖掌为刀,语气中的寒意又盛了几分,冷冷道:“你若再不说,我便要你后悔为何生在人世。”
  慕容极暗皱眉头,隐隐觉得聂阳似乎变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女子胆气早已泄的一干二净,披着一头乱发瑟瑟缩成一团,哭喊道:“没有……没有人出来过,大老板给我看了画像,让我守在这里,这里出现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杀掉,只要把你活捉。我之前什么人也没看到……真的没有……”
  聂阳的疑心依然很重,上前一步正要再出手逼问,就听身后慕容极沉声道:“聂兄,这女人说的恐怕是真的,咱们可能上当了。”
  聂阳心神一颤,暗叫一声不好,掀开那石板钻了下去。
  两人都醒悟到一件事,那屋子中的那扇小门开得太过明显,就像是在提醒别人如果追来,一定要顺着那里追过去一样!
  这次两人不敢怠慢,都施展出轻功飞鸟一样从那长廊中掠过,顷刻就回到了那扇小门旁边。
  聂阳平复了一下口鼻喘息,小心的推开了小门,又回到了那间密室之中。
  他走近密室的窥探小孔,向外看去,双拳顿时握的死紧,一股热血涌上头来。
  空旷的大厅之中此刻稀稀落落的站了十七八人,而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体,都是原本留在这里接应的如意楼弟子。尸体都面色发黑七窍流血,显然是中了什么剧毒而死。
  正当中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赫然竟是许久未见踪迹的东方漠,他木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双手负在背后,眼中神色一阵迷茫一阵无奈,颇有几分怪异。而那女的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面色略嫌苍白,但五官周正水眸盈盈,也称得上是个美人胚子,她身上还穿着田芊芊的衣服,双手各持着一把匕首,想必就是刚才易容成田芊芊模样的龙姓女子。
  那龙姑娘正和身边一个高壮汉子说话,那汉子穿着田老爷子的衣服,多半就是方才那个杀手。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对龙姑娘应该是非常忌惮。
  “喂,已经等了这么久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龙姑娘显然已经十分不耐烦,怒瞪着那个汉子。
  那汉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一连声说道:“您放心,大老板说了,只要那姓聂的不是太蠢,一定会想到回来的。算算时间,保不准已经在那阴沟里跑着呢。”
  “哼,如意楼也不过如此,随便用了些毒,就放倒了一大堆。”
  龙姑娘走到一具尸体边上,不屑的在上面踢了一脚,呸的啐了一口,“大老板到底还过来么?只留下你们几个废物和一个信不过的老男人,能不能拿下聂阳啊。”
  聂阳怒气上涌,正要破壁而出,双臂一伸,突觉胸腹中一阵麻痹,竟然软软的使不上半点力气。回头看去,慕容极也是面色讶异,软软的扶着墙壁。
  这屋中不知何时飘荡着淡淡的气息,犹如处子娇躯幽香,两人初时不查,注意到时,已经着了道儿。
  这迷药,竟连华沐贞的灵丹也破去了效果。
  不能倒在这儿……聂阳知道慕容极落入他们手中必然凶多吉少,强撑着掺起他往二楼走去,回到那间闺房之中。聂阳把手中长剑交给慕容极,喘息道:“他们不会杀我,你躲在这里,找机会逃出去。我……我去引开他们。”
  慕容极皱眉摇了摇头,道:“不成,你我都中了毒,你就算出去,我也逃不掉。而且……”
  慕容极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娇嫩的轻笑,那闺房大门被猛地拉开,那龙姑娘笑盈盈的双眼得意的看着他们二人,道:“呵呵,抓到了。”
  她心中记恨着聂阳打她那一掌,抓起二人就走了出来,用力丢了下去。
  两人运力不得,摔的腰背一阵剧痛,眼前发黑。
  东方漠看了这边一眼,艰涩道:“既然抓到了,我走。”
  说完,腾身而起钻进了二楼那扇门中,看来最初厅内交战之时,他就在董凡身边也说不定。
  “奇怪,大老板怎么还不来。喂,你去看看。”
  龙姑娘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便指使那杀手去看情况。
  看样子董凡似乎是绕去了其他地方,那杀手点了点头,便往大厅正门去了。
  董凡这么大费周章的绕出一圈,多半是去安抚目前正人心惶惶的官府,免得此间血战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如此看来,这老狐狸多半早已料到如意楼孔雀郡的分舵打算今晚下手。
  但慕容极和聂阳的神情并未显得太过惊慌,反倒是被抛下楼来后,就变的镇定了许多。好像比起被丢下来,在那密室中被抓走是更加可怕的事情。
  龙姑娘显然也觉得有些奇怪,她蹙起眉心在慕容极身上踢了一脚,没好气的问道:“喂,你马上就要死了,不害怕么?”
  慕容极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道:“不怕。”
  龙姑娘刷的亮出一把匕首,道:“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他不会有事。”
  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女声中,一柄柳叶飞刀急射而来。龙姑娘连忙向侧翻开,叫道:“什么人!”
  云盼情从南侧破窗而入,剑光一闪便刺穿了离她最近一人的咽喉。与此同时,大厅正门外一声惨嚎,咕噜噜滚进了一颗人头,血肉模糊正是刚才出门去看的那个杀手。
  那杀手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也是小有名气的角色,不料竟被人一刀砍去了头颅,甚至全无挣扎之力。
  龙姑娘面色惨白,把心一横,手中双匕齐出,直刺向动弹不得的慕容极。
  眼看匕首就要刺进慕容极皮肉中的时候,一股柔和却浑厚无比的力道突的托住了她的肩肘,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直觉浑身一阵酸软,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眼前天旋地转,倒在地上,竟被人一瞬间封住了周身各处要穴。
  她愤恨的看向身边,那里站着一个白衣若雪的清丽女子,腰间随便的别着一把长剑,一头乌发松松一束,宛如出尘仙子,以她的眼力,却完全没发现这女子是何时到了自己身边。
  慕容极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微笑道:“燕堂主,让您见笑了。”
  这时已有十七八个如意楼弟子杀了进来,转眼就将厅中残余之人尽数制服。
  燕逐雪微微蹙眉,看着慕容极道:“东方漠?”
  慕容极苦笑道:“您若来得早些,倒是正好能遇上。”
  说着指了指二楼那扇仍然洞开的屋门。
  燕逐雪不再多言,也未见她腿足有何动作,便已飞身而起,白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那扇门后。云盼情楞了一下,过来看了聂阳两眼,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跟着追进门中,留在了聂阳身边站定。
  慕容极在一名弟子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勉强指挥到:“不要惹出麻烦,赶在官府来前把这里彻底搜查一遍,你,带些人跟着燕堂主去搜索密室,告诉她一层那扇门是障眼法,找到机关后千万小心,不要勉强。”
  全都布置完毕,在几个弟子护送下,聂阳等人也匆匆离开了洗翎园,连同活捉到的那些人。
  董凡所苦心经营的一切,是否能被问出端倪,就落在这些俘虏身上了。
  因为人数众多,他们也没再回那酒铺,在巷子里七绕八绕,最后进了一处京官的私宅。
  那京官也曾托如意楼做过事情,作为报偿,这件宅子便成了如意楼无数暗舵之一,如果不是这次情急,也不会轻易启用。
  方舵主早已带着田家父女到了此处,父女二人洗去了一身狼狈,换了新衣,总算恢复了几分精神。
  这里除了一个如意楼内成员作为管家之外,再无什么和那京官有关之人,后院的一溜厢房,也在内部改建成了互相联通的秘密驻地。
  一见那被架回来依然满面骄横的少女,田芊芊一双秀目顿时瞪圆,咬着下唇快步走了过来,嘴里恨恨道:“姓龙的,你不是很得意么,你再笑啊?”
  这十四个字出口,她的手也已经扬起,正正反反抽了那少女七八个耳光,清脆响亮。
  那龙姑娘气的满面通红,奈何燕逐雪点穴力道颇重,手法也十分奇异,连解穴叫她呼出这口憋在胸中的闷气也做不到,只有看她气的几乎昏死过去。
  聂阳暂时无心和这些抓到的人多做纠缠,让慕容极先带田义斌和云盼情找地方休息,自己拉着田芊芊随便找了间屋子坐下,细细问了起来。
  田芊芊伶牙俐齿,不到一盏茶功夫,倒把这其中事情说了个分分明明。
  原来镖队中的武林人士全数被引走之后,董凡精心培养的那一批人马就杀了上来,那群镖师拼死抵抗的时候,田芊芊慌忙把绿儿和董家姐妹召集到了一间房中,把房门闩好,打开窗户叫她们逃命。
  最先下去的是董清清,那个最柔弱的女子在那一刻想的却是要去向聂阳报讯,不顾其余三人的阻拦,连绣鞋也掉在巷中,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其后三人听到门外似乎传来了官兵的呼喝之声,心中留了线希望,便守在屋中,田芊芊为了稳妥,取了身上最后一个逆鳞,教给了董诗诗使用的法子。
  等了约莫一刻不到,门外的喊杀渐渐停了,连门缝里都向内透着一股血腥味儿,绿儿吓破了胆,腿都软了,董诗诗嘴上虽然倔强,却也不敢去开门窥探。
  接着门闩被挑开,进来的两个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见田芊芊生得美貌,顿时魂飞天外,闩上房门就要用强。田芊芊纵然手段高超,遇到这种蠢笨如猪的急色汉子也无计可施,只得卖弄色相惹得那两人情欲大发,最后时刻被董诗诗用逆鳞把两人射死。
  之后三人知道屋中不可再留,只好缘窗而下,不料刚出巷口,就被守在外面的几个劲装男子擒住,董诗诗拼命射了一发逆鳞,让绿儿找到机会逃进了人群,剩下她们二人被五花大绑,送进了洗翎园。
  结果绿儿也仅仅是躲到了晚上,晚上被送回来时,衣不蔽体倒是把董诗诗吓了一跳,幸好后来询问才知道绿儿只是受了些惊吓,倒没被怎么样。那一晚董剑鸣强要带走绿儿,结果董诗诗以死相逼护了下来。第二天,田芊芊就被带去到田义斌哪里,她那时才知道父亲也被龙十九暗算了。
  从田芊芊口中,聂阳倒是知道了那个姓龙的少女的来历。
  她本名叫什么只有龙十九知道,因为龙十九便是她的母亲。田芊芊倒是一直都知道龙十九有这么一个私生女儿,但却一直不到那个父亲是谁,直到这次才隐约猜到邢碎影多半是脱不了干系。
  而龙十九更不光是和董凡早就相识,对董剑鸣也颇为亲切,好似和董浩然早就相识。
  对那个少女,那些人都称其为龙小姐,唯有白继羽直呼过其现下的名字,叫做龙影香。
  田芊芊娓娓道来,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水,补充道:“你如果要去问话,可千万要想清楚后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龙影香九成九是隐龙山庄的人。”
  江南第一庄,传有皇家背景的隐龙山庄,的确不是一般江湖人愿意得罪的势力。
  但此刻的聂阳根本不可能还把那些事情放在心上,他只知道,董诗诗和绿儿,那两个属于自己的女人现在还落在董凡和董剑鸣手上。
  似乎是看出了聂阳眼中的决心,田芊芊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低低的说道:“那……咱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审问一下那个贱人吧。”

  乳硬助性 第五十二章
  (一)那些男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却大多带着同一种表情,像是一条肥美的鱼,正在走向一只爱偷腥的猫。
  “喂……这群人都是鸭子么?”
  (二)那里有最大的赌局,最好的酒,最美的女人,最帅的男人,最劲爆的相亲现场,最幽默的主持……
  “等等……有很多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三)田义斌当啷一声把手中空碗丢在地上,道:“你应该知道,这里是死地。”
  聂阳淡淡道:“我本就是来推销墓地的。二十年,现在购买八折,另送五子哭墓孝女白琴双重套餐。”
  (四)田义斌很慢很慢的踏上一步,再踏上一步,他缓缓抬起双拳,正要运力之时,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一股黑气从他的臀后一下扩散开来,他猛地瞪圆双眼,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这短短片刻,他竟然已经站不住脚一样,整个人向着聂阳倒了下去。
  “臭……死我了……”
  (五)二楼的男子哈哈大笑着撕掉了脸上被人强加的易容之物,露出了田义斌古铜色的脸庞,“聂兄弟!你是怎么看破这群龟孙的诡计的?”
  “我昨夜摸进编剧房中,早已把剧本倒背如流了。”
  (六)白继羽笑道:“聂兄大可放心,若是这八人为了我动上半分,便算我输了。有田老爷子在旁见证,你我这场比斗,一定会保证公平。”
  他顿了一顿,扬眉道,“哦,是我疏忽了。”
  他这话说完,突然反手一掌印在自己肋侧,力道十足,打的他自己嘴角竟沁出一丝鲜血。
  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兴奋,一字一句道:“看到了么,我可是越挨打,就会越觉得爽的哦。”
  (七)那女子嘴里仍可怜兮兮的说着:“奴家什么人……什么人也未曾见过……”
  但原本抽出的手却又灵蛇一样钻进了柔软的花瓣之中,从那销魂洞中悄无声息的取出一个扁圆的金属暗器,赫然竟是龙十九的专用跳蛋!
  “促销价只要九九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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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希米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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